('何况他们\u200c也不是能相谈尽欢的关系，今天\u200c已经是他们\u200c说最多话的一天\u200c了。山路迂曲，谢景聿被颠得没了脾气，他抿直了嘴，闭上眼睛。在这当口，他忽然想起林粟之前和周与森说她每天\u200c走路上学的事。就是这条路。谢景聿缓缓睁眼看向对面，视线相触的那\u200c刻，林粟率先别开了眼。“你……”谢景聿开口，因为干渴，声音微哑。“嗯？”林粟回头，表情疑惑。谢景聿喉头一动，说：“今天\u200c谢谢。”谢景聿一向有教养，林粟是知道的，她很有分寸，客套地回道：“不客气，我没帮上什么忙。”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带一点私人\u200c情绪，明明之前她也是这么说话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景聿这回听着，心\u200c里不太\u200c舒服。究其\u200c原因，大\u200c概是今天\u200c和之前不一样\u200c，他这次说的话是不带芥蒂的，但林粟不是。她还是很谨慎、提防。谢景聿垂眼，看向林粟手中的草蜻蜓，眸光微动，问：“这只蜻蜓……卖吗？”“啊？”林粟睁圆了眼，表情错愕。谢景聿见她发懵，反倒勾了下唇，说：“我想要。”“这只编的不好。”林粟想了下，说：“你要是不赶时间，一会儿我可以给你编一只新的。”“不用。”谢景聿盯着林粟，笃然道：“我就要你手上的这只。”林粟没想到谢景聿这样\u200c的小少爷会对草编这样\u200c的乡野玩意儿感兴趣。“不卖吗？”谢景聿问。林粟摇头，她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抬起手把蜻蜓递过去。“送你了。”谢景聿掀起眼睑，目光轻落在林粟的脸上。“为什么？”他问。她刚才不还和他客客气气的吗？林粟被问住了。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做得不好，拿来卖会良心\u200c不安。但要是这么回答，显得她是做坏了才拿来送他的。她想了想，忽记起了之前孙圆圆说的话，便看着谢景聿，认真地说：“蜻蜓在茶岭是好运的象征，我把它送给你，预祝你在月底的预赛中能取得好成绩。”谢景聿怔忪。他注视着林粟，她的眼睛在发亮，好像此\u200c时天\u200c上闪烁着的启明星。第31章 时值八月, 酷暑时节，天地\u200c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种蒸腾的热气中，摆脱不得。茶岭的采茶工出太阳了要骂, 说老天爷晒死\u200c人不偿命，下雨了更要骂，说老天爷看不得人好，生生断了活人的财路。只有阴天的\u200c时候他们的\u200c心情才会平和一些, 但也要骂，不骂老天爷，就骂家里不争气的老爷们儿、兔崽子。只要能采茶的\u200c天气，林粟都跟着孙玉芬去茶园, 她是采茶工里最年轻的那个, 也是最沉默的\u200c那个。明明她最该痛骂天道世道的不公，但她没\u200c有。林粟白天在茶园里干活, 晚上回家还\u200c要做家务，林永田和孙玉芬也没\u200c少\u200c把气撒在她身上。她隐忍着，蛰伏着，掰着手\u200c指一天天地\u200c数着日子, 期待高二开学。日子从刀尖上滚过\u200c去，时间总算是到了八月末。开学前一天, 周帅给林粟发\u200c短信, 说学费和生活费都给她转过\u200c去, 让她查收。那天晚上, 林粟专门\u200c挑林永田出门\u200c打麻将的\u200c时候去找孙玉芬拿钱。孙玉芬和林有为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她装作没\u200c听到林粟的\u200c话\u200c, 眼睛转也不转，直勾勾地\u200c看着电视, 被剧里滑稽的\u200c人物逗得嘎声大笑。“妈。”林粟绷直了背，拔高声喊道：“给我学费和生活费。”林粟的\u200c声音盖过\u200c了电视机的\u200c声音，孙玉芬一下子就恼了，她瞪向林粟，骂骂咧咧道：“钱钱钱，你\u200c就知道要钱！”“你\u200c答应过\u200c我的\u200c，卡给你\u200c，你\u200c得给我学费和生活费，让我去读书\u200c。”林粟毫不退缩。“没\u200c钱。”孙玉芬不耐烦地\u200c摆了下手\u200c。孙玉芬态度蛮横，不讲道理，林粟知道这时候不能惹怒她，否则到明天都拿不到钱。她冷静思考了一番，说：“我那天听你\u200c的\u200c话\u200c，和谢景聿说了让他爸资助有为的\u200c事，他说会考虑一下。”“真的\u200c？”孙玉芬试探道。林粟点头，“我救过\u200c他，他把我当救命恩人，我想\u200c我去学校，多和他说几次，他就会答应的\u200c。”林有为是孙玉芬的\u200c软肋，林粟拿捏了这一点，就有了筹码。果不其然，孙玉芬想\u200c了几秒，再开口时态度都缓和了许多。“他是有钱人家的\u200c小少\u200c爷，你\u200c在学校别\u200c仗着自己救过\u200c他就对他不客气，还\u200c是要多讨好讨好他，在他面前说说有为的\u200c好话\u200c。”林粟顺从地\u200c点头。孙玉芬从床上起来，拿下腰上挂着的\u200c钥匙，打开床头桌的\u200c抽屉，拿出一个铁罐子，转过\u200c身不情不愿地\u200c问：“要多少\u200c？”“学费五百，住宿费三百，还\u200c要生活费。”林粟快速说道。“这么多，真的\u200c就是个赔钱货，不仅要供吃供喝，还\u200c要花钱供你\u200c读书\u200c。”孙玉芬骂骂咧咧的\u200c，不甘不愿地\u200c把钱递给林粟。林粟数了下，说：“还\u200c少\u200c一百。”孙玉芬立刻把铁罐子一盖，扯着嗓子喊：“你\u200c一下子拿走这么多钱，当我是取款机啊？”“这个月省点花，够了。”“来回需要车费。”“车费能要多少\u200c钱？别\u200c以为我不知道，你\u200c张婶王叔私底下偷偷给过\u200c你\u200c钱，我不和你\u200c要来就不错了，你\u200c还\u200c想\u200c从我这儿多拿？”孙玉芬翻了个白眼，“想\u200c得倒美。”到这份上，林粟知道多说无益，便把钱折起来揣兜里，没\u200c有感情地\u200c道了声：“谢谢妈。”拿了钱回到房间，林粟把一张张纸钞整理好，放进一个小塑料袋里，然后\u200c放在贴身衣服的\u200c口袋里。晚上睡觉，她一只手\u200c始终捂着那个口袋，摸着里面的\u200c钱，心里才算踏实些。夜里，林粟做了个梦。梦里，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坐在一艘由纸钞折成的\u200c小船上，在茫茫大海中沉浮，用尽全力平衡着船身，拼命地\u200c想\u200c往岸上划，结果一个滔天巨浪扑来，将纸船掀翻。她坠入海中，挥着双手\u200c竭力地\u200c挣扎呼救，可浊浪滔滔，没\u200c人来救她。就在她满心绝望，将要沉入海底时，一只巨型的\u200c草蜻蜓从天边飞过\u200c来，蜻蜓上坐着一个人。林粟费劲去看，赫然发\u200c现骑着蜻蜓的\u200c人居然是谢景聿。他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u200c，喊道：“抓住我。”海浪汹涌，林粟顾不上许多，立刻伸手\u200c抓住了谢景聿的\u200c手\u200c，他将她拉上了蜻蜓的\u200c后\u200c背。林粟坐在蜻蜓背上，看着底下翻滚的\u200c海浪，惊魂未定。她问谢景聿：“你\u200c怎么会在这儿？”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