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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撒謊(2 / 2)

湘阳王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子时已深,永寧侯深夜登门所为何事?」

小廝恭敬回道:「侯爷只道有紧急要事,请求王爷开门相见。」

湘阳王沉吟片刻,道:「那便请他入内。」

不久后,小廝领着一身材魁梧,肩宽背厚的男子入书房。永寧侯额头略有几道深刻的皱纹,步伐沉稳有力。今夜他并未如往常身披战甲或军装,而是一袭深沉黝黑的丝绸长袍。面对湘阳王,当即抱拳深深一鞠躬,恭敬道:「永寧侯参见王爷,深夜叨扰,尚祈王爷见谅。」

湘阳王挥手道:「侯爷不必多礼。请坐。」

二人随即分别落座于一旁雕饰精緻的紫檀椅上。小廝奉上热茶后,恭谨退下,轻声闔门。

湘阳王抿了一口茶,问道:「侯爷深夜到访,是为何紧急要事?」

永寧侯放下茶盏,脸色沉重。片刻,他霍然起身,长跪于湘阳王面前,额头触地,说道:「臣恳求王爷,救家女一命。」

年青王爷忙伸手欲将永寧侯扶起,语气惊疑:「侯爷这是何意?」

「求王爷应允。」永寧侯固执道,叩首如故。

「侯爷这是…」湘阳王心中愈发难明。「侯爷这般大礼,实令本王为难。所言之事究竟为何?」

永寧侯这才缓缓抬首,面露沧桑倦意。此刻的他,不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只是一个无力的父亲。他抱拳沉声道:「臣有二女,一嫡一庶。庶女宋楚楚骄纵无状,近日触怒了太后。臣得闻宫中密报,太后欲将小女……赐死。」

湘阳王闻言眉头一紧,问道:「赐死?令爱所犯何事?」

此刻永寧候的表情更是汗顏,惭愧道:「不瞒王爷。臣教女无方,小女一时妄念,竟设局造谣嫡妹与外男私通,意图毁其名声。败露之后,太后震怒。」

说至此处,他声音微颤:「太后乃拙妻表姊,今得密报,传太后欲…欲秘赐小女白綾!」

湘阳王沉吟片刻,缓声道:「宋楚楚欲毁嫡妹名声,确该重惩。然赐死,未免过严。」见永寧侯神情闪烁,便又道:「侯爷,内情还请一一道来,否则本王恐也爱莫能助。」

永寧侯长叹一声,终是低头道:「臣那不肖女……险些使嫡女遭歹人玷污。」

湘阳王闻言,神色一凝,语气也沉了几分:「侯爷素来严律,怎会教出此等女子?」

永寧侯眉宇间满是懊悔,伏地再拜:「楚楚自幼失母,臣一时心软,溺爱成灾,今日之果,实为臣咎。太后虽未明言,臣心知此事再无转圜之机。左思右想,唯有厚顏前来叩求——请王爷收小女入府为妾。太后是王爷亲母,若王爷能出面,楚楚或尚有一线生机。」

湘阳王听永寧侯此求,断然拒绝。「侯爷,王府规律素严,岂能容此女子踏足?」

永寧侯哀求道:「正因湘阳王府规律严明,楚楚若入府为妾,交由王爷约束,定能悔过自新,收敛心性。此次虽闯下大祸,幸未铸成大错。嫡女虽受惊吓,尚未受辱,歹人亦已由侯府暗卫诛杀。此事已压了下来,除太后与臣府,并无他人知晓,嫡女名声无虞。求王爷给楚楚一次赎过之机。」

湘阳王向来不喜心肠歹毒之人,正欲再拒,又听永寧侯求道:「十八年前,王爷年幼,曾误入猎场险为猛兽所伤。臣当时伴先皇狩猎,冒死相救。臣不敢挟恩……但望王爷念在这旧情份上,救楚楚一命。」

湘阳王闻言,沉默半晌。永寧侯则伏地不起,静侯他的回答。

良久,他方缓缓开口:「若宋楚楚入王府为妾,便从此由本王管教,一切荣辱责罚,从此永寧侯府不得插手,侯爷可允?」

永寧侯抬头应道:「臣必遵此约,谢王爷大恩!」

当下——

湘阳王放下手中的卷册,不紧不慢地步至宋楚楚眼前,距离甚近,淡淡的沉香味随着他的靠近扑入鼻息,温沉而冷冽。宋楚楚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瞬间,她心头一跳,慌忙垂首,瞬间脸颊緋红。昨夜,也有这股沉香味。宋楚楚微微一颤,脑海中偏偏浮现出那一幕:他坐于榻上,神色冷峻,命她伏跪于前……

胸口愈发难以呼吸,她腿下一软,几欲倒下。湘阳王见状以手轻轻搀扶,随即抽回手,放软了语气道:「本王说过,既你已受罚,便既往不究。你毋须害怕。」

宋楚楚略松了口气,止住眼中滚动的泪珠,垂首道:「是。王爷召见妾,所为何事?」

湘阳王伸出一手,道:「这长鞭放你身边予你无益,不许再用。拿来。」

宋楚楚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手中长鞭,委屈和不捨均写于脸上。她轻声央求:「王爷,这鞭子是爹爹三年前所赠,妾珍惜的很。妾保证不会再用,但…能否让妾留着,当个念想?」

湘阳王端详了她半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道:「拿来。」

宋楚楚咬了咬唇,依依不捨地把长鞭奉上。他顺手将长鞭搁在书案上,道:「既然来了,那便陪本王用午膳吧。」

她心底一慌,压根不想与他用席!只想一心逃离这书房,甚至是这王府!

「回王爷,妾已用过午膳,就不妨碍王爷了。」宋楚楚垂眉温婉道。

竟敢撒谎。湘阳王瞥了她一眼,语带不容置喙:「既然不用膳,那就替本王磨墨。」不指望永寧侯教过她琴棋书画,磨墨总会吧?

宋楚楚虽不情愿,只得应道:「是,王爷。」

她依言上前,轻步坐至书案一侧。书案上端正摆着砚台与墨条,她指尖微颤,却仍小心地拾起墨条,沾水缓缓研磨。她曾随爹爹于边关居住,小时候爹爹也曾教她磨墨。细碎的墨香在沉香气息中一点点蔓延,她的手势虽略显生疏,但至少,墨……能用即可。

她悄悄看了湘阳王一眼,见他全神贯注的阅读卷宗,并未把注意力放于自己身上,心头方稍一松。终于,一团墨色浓稠如漆,她放下墨条,垂首低声道:「王爷,墨已磨好。」

「嗯。」湘阳王应道。片刻,又随意问道:「听闻永寧侯素来疼你,何以会把你匆匆送入王府为妾?」

宋楚楚心头一凛,指尖一滑,几乎推翻砚台。脑中驀地浮现杏儿那句「王爷最恨歹毒之人」,额角已沁出细汗。

又见湘阳王双眼始终未离卷宗,便含糊应道:「约一月前,妾的嫡妹在府中险遭歹人行兇。妾……妾虽粗通武艺,却护妹不周,幸得府中暗卫及时制伏歹人。主母迁怒于妾,爹爹也无可奈何,便……将妾送入王府。」

语毕,她心中一沉,屏息静待对方反应。

湘阳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哦,那侯府夫人倒真是不讲理了。」随又道:「即已入府,明日起李嬤嬤会教你府中规矩。针线女红,琴棋书画,自己挑两样来学,会有人教你。」

见湘阳王没再追问,宋楚楚暗暗松了口气。「是,王爷。」

果然,翌日辰时初刻,李嬤嬤已在偏房外候着。

「宋娘子请起。王爷有命,让奴婢从今日起教导娘子府中规矩。」

李嬤嬤神色不苟言笑,从礼仪行止,语言分寸,妆容规矩,王府禁忌,竟讲了一炷香的功夫,站的宋楚楚两腿发麻。讲解完毕后便让宋楚楚开始练习。跪安,福身,如何跪,何时跪,站位,坐卧,哪里都能找出错处来。

「娘子行止当从容婉约,非军中行伍,您这一脚三尺的架势,是要去沙场杀敌么?」李嬤嬤敛眉道。

宋楚楚翻了一白眼,面上满是不耐。便是走这几步路,反反覆覆已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始终身上鞭痕未愈,她的肩胛开始隐隐作痛,汗湿衣背。「我又不是入宫选秀,这般婉约作态有什么用?」

「宋娘子,」眉头一拧,声色俱厉:「王府与永寧侯府不同,妾室的行止须得规矩有度——」

「凭你也敢妄议侯府!」宋楚楚声音拔高,大步衝至李嬤嬤身前,手掌一振,几乎便要动手。

忽地,脑中闪过湘阳王那夜的冷语——「记住你今夜的模样,以后莫要再犯。」

她手一顿,只将倔强不甘的俏脸别开,又红了眼眶,声音微颤:「你们湘阳王府就没一个好人」。

李嬤嬤一怔,脸色沉道:「宋娘子请谨言慎行,否则只会自招麻烦。」旋即又叹了一口气,「既然娘子尚有伤在身,今天便到此为止。杏儿,照顾好你的小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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