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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旭王(2 / 2)

湘阳王的身影逆着光立于门口,高大而挺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一种炙热而危险的光芒。

此刻他神情之阴沉,甚至比她初入王府、遭他鞭罚时还要可怕。

她猛地起身,惊慌地屈膝行礼:「王爷……」

湘阳王没有让她起身,只是缓步走进房中,在宋楚楚面前站定。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与压迫。

「本王倒是不知道,宋娘子与旭王……还有这般救命之缘。」

宋楚楚身子一颤,心头的不安瞬间扩大。她抬起头,试图解释:「王爷,妾……妾当年只不过是顺手一救,也并不知他是旭王殿下,后来再未见过,今日才……」

「旭王今日见到你,」他语气平静,却低得骇人,「一见之下失了神,连本王唤他都未听见。」

宋楚楚怔了怔,低声回道:「妾当时只是奉茶……妾并未失礼。」

湘阳王冷冷一笑,步步走近。

他停在她跟前,垂眸看她,声音低哑:「宋楚楚,你在本王面前,是敬,是惧,是小心翼翼,却从未发自内心地笑过。」

她心跳微乱,眼神闪过一丝茫然。「……笑?」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下巴道:「你既知今日立于何处,却在他人面前露出那副模样——是觉得旭王温和可亲,还是觉得,若当日你进的,是旭王府,而非本王府,你会更心甘情愿些?」

宋楚楚心口骤然紧缩,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压住,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湘阳王心中珍视的,从来另有其人。她宋楚楚极力顺从、迎合,却被质疑得体无完肤。

她眼圈微红,唇角发颤,终是再也忍不住,咬牙脱口而出:「若当初入的是旭王府……何至于伤痕累累!」

话一出口,她心头猛地一跳,后悔得几乎当场咬舌。她瞥了一眼湘阳王的神色,只见他面色骤沉,眼底风暴乍起。

她霍然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王爷恕罪!妾、妾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快哭了,跪在地上手足无措,既怕他怒火,又气自己口不择言。

他没动怒,反而静了下来。

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楚楚,良久,才低低一笑,嗓音淡得几乎无波,却比雷霆更具杀伤力:「原来你心中,竟觉旭王那样年少不经事的,也比本王更合你意。」

宋楚楚心中一凛,驀地抬头,却对上他那双幽深冷冽的眼,像极了冰封万里的深潭,一眼便将人冻进骨里。

他唇角带笑,却无一丝温度:「不过也是,旭王年少温和,不打人,不罚人,也不会让你哭着求饶……」

他声音微顿,目光一寸寸往她脸上剖去:「难怪你会笑给他看。」

宋楚楚脸色刷地白了,羞耻、愤懣、委屈齐齐涌上,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他没有再逼她,也没有发怒,只是转身踏出主屋。门外传来他淡淡一句:「宋楚楚,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自今日起,禁足寒院,无本王旨意不得踏出一步。」

无需再多说一字,已将她推入万丈冰河。

寒院位于王府西南角,原是旧年废置的小苑,墙体斑驳,窗扇松动,一推便吱呀作响。屋内阴冷潮湿,墙角的苔痕绵延如线,床榻早已失了弹性,硬得像石板。

夜里没人送烛,只有昏暗的月亮从窗户落入,四壁仿若逼仄的囚笼,只听得风声从破瓦缝隙灌进来,呼呼作响。

门从外锁着,一日两次,有粗使婆子送来饭菜,仅是一碗稀粥,两块发硬的乾馒头,入口寡淡,难以下嚥。

初入寒院的那日,宋楚楚几乎是崩溃的。她又哭又喊,声嘶力竭地拍门、踢门,手脚都红肿了,仍无人理会。

她委屈,气恼,无法接受自己被这样丢进这般地方,像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一样任意摆布。

第二日,她嗓子已嘶哑,手脚胀痛,仍是哭,从白日哭到深夜,哭累了,便倒在那张冰冷如铁的床上,一边颤抖一边含恨低泣。

第三日,她哭得少了,只剩下长时间的沉默。

到第四日,她终于不再流泪。她坐在床榻上,两手抱膝,目光呆滞许久,才缓缓低下头,像是忽然意识到:她喊破喉咙,也无人会开门;她越是挣扎,越像个笑话。

那一夜,窗外细雨如针,她窝在床角,身体蜷成一团,却第一次静下心来思索。

——她入府以来,真的受了很多苦吗?

除去初入府时湘阳王让她难堪至极的惩罚,往后这王府待她,并无太多苛待可言。

她住的是暖阁,屋内妆奩齐备,杏儿每日早早服侍,梳妆上妆,胭脂香粉样样不缺;膳食依主子等级送来,碗盏华美,菜餚精緻;穿的衣裳新裁未久,料子极好,还常有嬤嬤送来首饰——她初时惊讶,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

而湘阳王——

他虽话不多,神色淡漠,却从未冷落她。每次召见,总有话语、有注视,甚至偶尔那么一点笑意。他吩咐人备药备汤,安排嬤嬤教她礼仪,从不曾将她当作无物。

那么,她那日,到底是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是因为江若寧吗?

宋楚楚抱紧自己,脑海浮现那日江若寧立于书房的身影——素衣素顏,眉眼温婉,语气不卑不亢,举止无可挑剔。她那般端方得体,似乎永远不会犯错。

而自己呢?

一入府便失态,一路跌跌撞撞,满身是刺,连讨好都显得笨拙。

为什么她的存在,会让自己如此在意?如此不甘?

她眼眶再度泛红,这次却不再是为了委屈,而是一种说不清、理不明的悵然。

——她动了心。

对那个冷酷的男人,动了真心。

而这一点,比寒院的苦、比被弃的羞辱,更令人难受。

她低下头,额贴着膝,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

原来这便是动情,是儘管遍体鳞伤,肝肠寸断,仍依旧渴求、牵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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