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李二陛下大大低估了人心。
东宫丽正殿内, 太子殿下伤情严重,正由一众太医紧急做处理。贴身伺候的小黄门急得满头大汗, 奉了药酒, 又捧咬棉,然而后者却并未被李承乾接过去。
十八岁的少年人还无法消化方才太医令之言, 煞白着脸, 只将自己的发辫咬在口中, 示意医官开始上药绑夹板。
这是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
李承乾却紧咬牙关, 强迫自己只从唇齿间溢出极其细微的闷哼。
他不敢想, 这条腿若真的残了,瘸了,废了,东宫之内、乃至这大唐境内, 还能有他一席之地吗?
权位之争,即便是亲兄弟间,他也不敢多报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才被宫人扶着重新躺下,脱力昏睡过去。阖上眼之前,他依稀看到兕子抹着眼泪跑进来,险些被桌脚绊倒,阿娘也满面忧色地追在后头。
那……阿耶呢?也会如此担心他吗?
李二陛下自然是挂心这个嫡长子的。
只是,此刻他身在东宫前院的崇教殿内,只能抑制怒火,沉声命张阿难将今日的监猎官员提进来。
监猎官战战兢兢,跪地叩首:“陛下,射猎标准一向分有等级,臣不敢擅断呐。今日皇子们按照畋猎法令,分旗各自猎取猎物,多者得胜。太子殿下一时兴起进入山林深处,约莫过了两刻钟才有人传信,说是野猪出没,惊了殿下的马……”
李世民听到这么个荒唐理由,怒极反笑:“南衙禁军和东宫十率都干什么吃的?”
“禁军被众位殿下留守,戍卫外围。至于东宫军府……恕微臣直言,实在是没有多少人马啊。”
监猎官壮着胆子说完,将头深深伏在地上。
李世民默了一瞬,终于冷静下来想起这茬。
这些年,他一直在着手对南衙禁军进行改制,将十六卫分为左右屯营,预备不断从中提纯出一个独立分支,使其脱离南衙,越过兵部等中央部门,只作为帝王私人关系的武装力量。
在这个提炼“北衙禁军”的过程中,李二陛下考虑到“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惨痛教训,便顺手将东宫军府也削弱了一轮。
如今的东宫十率有如病猫,只怕,是连花架子都撑不起来。
李世民一念至此,忽然生出几分愧疚,与更多压不住的怒火。
他从来没有起过易储之心,但似乎在无意之间被人钻了漏子,借此趁机伤害了他的儿子。
他不允许,再有人伤害和离间他的两个儿子。
“朕且问你,太子出事之时,青雀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