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燃到尽头,太医令已是束手无策。他只能给太上皇扎了银针提气吊命,再默默退出去。
兕子被李世民揽在怀中,正双手牵着翁翁的手,默默将小脸埋在里头掉眼泪。小孩子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仿佛永无停息,太上皇粗糙的大掌竟都承不住了。
他不得不从昏迷中转醒,费劲全身力气,再摸一摸小孙女肉乎乎的脸颊,笑叹:“不哭啊,翁翁的好兕子,可不能再哭了。”
这般伤心又伤身,叫他这个做阿翁的瞧了,如何能不心疼呐。
兕子听到这把沙哑的声音,眼泪连忙止住,抬起头唤道:“翁翁你终于醒了,我、我还以为……以为翁翁不要兕子了。”
太上皇浅笑着,抚着兕子的发顶:“翁翁答应过你,要去看緤花,只怕……是要食言了。这是我心中一桩憾事,便叫你阿耶代我去一趟南山吧。”
兕子拼命摇着头,哽咽到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愈发攥紧了太上皇那双冰凉的手。
“二郎。”太上皇又唤。
李世民连忙凑过身子,将大掌覆在兕子和太上皇的手心之上:“阿耶,我在。”
“阿耶还记得从前,玄霸就总追在你身后,在他眼里,你才是最厉害的兄长。平阳尚在军中那些年,也多番夸你才智无双,有勇有谋。后来,玄霸走了,平阳也走了,便再没有人护着你向着你,连我这个做阿耶的,也未能护你一分,实在……对不住。”
太上皇一阵急咳,见李世民面色微变,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复杂又悲伤,便忍不住闭了闭目,叹息一声。
“二郎,这话虽然迟了许多年,可阿耶临走之前还是想告诉你——”
“是阿耶从前错了,大错特错。可你却不能困在阿耶犯下的错里,自苦终生啊!”
太上皇提着最后一口气,努力地从床榻上爬起半个身子,伸手反握住儿子的手,将这撑起整个大唐的厚实手掌交到小小的、软软的兕子手中。
那双手交握之处,是暖阳正好透过南窗照耀到的地方。
他如释重负,欣然笑道:“二郎啊,往前,往前去吧。”
有兕子陪在你身边,阿耶也能安心了。
贞观十一年腊月二十五日,戌时二刻。
外头的天已经黑严实了,廊庑下亮起一行八角宫灯,才叫人恍惚间注意到,长空中下起了簌簌小雪。
太上皇的尸身,在这一场落雪中变得冰凉。
李世民垂着眸子坐在黑暗中,不知何时,被兕子往脸上塞来一块又新又绵软的小手绢。
小萝莉忍着哭腔安抚:“耶耶,这是……是兕子给翁翁做的小手绢。翁翁用不上了,先借给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