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看着楚怀存冰雪般冷淡的瞳孔,觉得头脑空白了一瞬。
他很快也笑起来,没有犹豫到令人怀疑的长度,仿佛面前真是一个朝野上的敌人。这是他发起攻击最常见的姿态,季瑛嘴角弯起,伪装出一副用力过度的真情实感,声音却阴沉又狠戾:
“楚相这样说话,不怕我伤心么。既然如此,那便请楚相随我进门一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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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存一路过来考察了季瑛的居住环境,发现这地方实在冷清。楚怀存的相府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是单调精简,但季瑛的宅邸里,那些假山亭台都仿佛荒废了好几年,远远望去,一副颓糜破败的模样。
在人们往来的地方,照样摆放着一排时令花卉。但花拿进来时还鲜活,在这里待了两天,花瓣便长起了黑斑,像是对这样的生存环境无法适应。
待在这种压抑的环境,怪不得人也有点疯劲。楚怀存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季瑛,他则目不斜视,有点僵硬地走着。若是在无人处,他们又挨得那么近,季瑛一定要来拉他的手。
但季府压抑也就罢了,时时刻刻却又仿佛有窥探的眼睛。
楚怀存真觉得有点佩服。季瑛经营多年,他背后的那人想要控制住他,甚至用了“半面妆”那样的蛊毒,这说明他一定对季瑛充满疑虑,这座偌大的季府里一定遍布了宫里来的眼线。但他又相信以季瑛的才能,一定也私下拉拢了只属于自己的势力。
真真假假无法分清,伴随着两人的目光却如影随形。
季瑛忽然开口:“楚相这下总该信我了。我这里就是这么一副破落模样,想必是很入不得楚相的眼。若楚相宽宏大量放过我,现在就离去,或许还能给我留一二薄面。”
他们恰好走到池塘的边缘——但池塘无人打理,水源已经干涸了,池底粘连着墨绿色半枯萎的水草,和乱蓬蓬的落叶白石交错着铺开,实在很不好看。楚怀存低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
“季大人怎么不整饬整饬?”
季瑛停顿了一下,“折腾这些有什么意思?吟咏风月,移情自然,那不是文人雅士最爱做的事情么?楚相,像我这样的人,情愿把这笔银子留下来做点别的,身上都是铜臭味。实话说,你也是唯一一个来拜访的人。”
“那么,”楚怀存说,“偌大一片园林,竟没有人在操持了?”
他看向那片颓败的、蒙着灰尘的园林。假山上的怪石峥嵘,品味甚至要比朝中一些大人要好上一截。这样的奇石,都要专门从江南调配,千里迢迢运到京城的。或许那片池塘里,曾经也游动过灵动可爱的锦鲤,而假山上停栖过羽毛璀璨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