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的手搭在白羽箭上。楚怀存给了他一张好弓,只要亲自触碰到就能明白,一切调试得刚刚好,弓弦轻轻一拉便铮然作响,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的目光透过箭矢上雪白的羽毛, 去看对面的草靶,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 而他专注无比,没有在意。
他没有转头去看楚怀存,他知道楚怀存在看他。
场地一无遮蔽,一只鸟的影子倏忽间从他脚下蹿过。季瑛习惯把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扮演哗众的丑角,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拉不开过硬的弓弩, 干脆退避三舍,和曾经作为世家君子耳濡目染所学的射御划清界限。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生疏却又标准地调试着视野,拉弓的姿势漂亮到无可挑剔。
箭矢飞跃而出时, 仿佛一枚银白色的流星。场面上的沉默在那一瞬间更加沉默。人们屏住呼吸,望向尽头。尽头的草靶上, 歪歪扭扭地插上了箭。
射中了。
可惜有些偏,力气也不足。
季瑛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侧过头, 视线跳过人群中那些惊诧的表情,直直地撞上了那双让人觉得冷淡的眼眸,其中倒映出一个拿着弓箭的人。他茫茫然地觉得陌生,却又告诉自己没必要撒谎, 至少没必要对自己撒谎。
那是谁呢?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沸腾起来,手中的弓也变得更加轻盈。
一切都如此明亮,昭然若揭。
“再给我一支箭。”季瑛说。
他再次张弓搭箭,动作却变得娴熟而自然。一个人刻入骨髓里的技艺,只需要短暂的唤醒,便能重新了熟于心。蔺家长子自幼精通六艺,射御自然不可能是他的例外。季瑛久违地身处明亮的阳光下,手指被弓弦勒得发痛,却没有一点松动的痕迹。
他大胆地瞄准了草靶最中心的一点红缨。
这一次,箭矢破空的速度更快,银色的寒芒闪过,雪白的箭羽便停在了草靶上,闪闪发光的箭头精确地穿透了那一点殷红。
人群中炸开了隐约的议论声。季瑛的嘴角向上弯了弯,忽然按捺不住骄傲,对着楚怀存的方向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会被解读为挑衅还是一个阴谋的预告,他一时间全然不在乎;也不去想这样一次张扬的胜利会为他带来怎样的麻烦。
他的手被弓弩硌得发痛,手指上被勒出的红痕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冰凉。但他短暂地忘掉了所发生的一切,做了一个触手可及的美梦。那梦境因为罕见而格外真实,也因为所钦慕的少年在场而变得如此让人神夺意迷。
季瑛试图向楚怀存走去。
一步。两步。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避开一条道路,而楚相就站在道路尽头,他的目光仍旧冷冽如一捧冰雪,但见到自己时,微微有些融化。那是只该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