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觉得烦闷,只觉得悲哀。他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图景。这图景并不是求神拜佛的虚机,而是缓缓铺开的一张京城地形图。
他一点点将自己在地下走过的路勾勒出来,以此在地上找到相应的地点。
这一思考以最后落在宫室中的一个小墨点作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此行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向尽头,这也算是冒险了。但从这边救不出这些蔺家的旧人,至少这次不行,或许应该试试能不能用火药炸开。但关键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个穿透头顶薄薄泥土的这一古怪牢笼的其他部分之中。
还有季瑛和长公子……这个信息量对方先生来说也有点大。
“我会再来的。”
方先生对着面前黑洞洞的开口作了一揖,随后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抽身而去。
*
在秦桑芷到来之前,楚怀存对宴会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酒已经匆匆喝了一轮,楚相问过管事轿子行到哪里,还没有消息,便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端王此时正挂着一副友好的模样和人攀谈,在场的人大多和楚相有些关系,应对得也算是滴水不漏;太子偏要比他的谈笑声更大,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
反而是七殿下说风吹了头疼,想到室内坐一坐。
虽然端王殿下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印象,但也有些警惕。他对季瑛使了个眼色,恰好季大人留在场上,气氛总是有几分僵硬,连身边也是空的。这样的氛围不适合端王扮演一个温文儒雅、慧眼识人的有识之士。
季瑛略微等了几分钟,便紧随其后离了席,照着端王的意思去监视七皇子。
赴宴的人都集中在相府的花园,离了那块地方,路上便只能见到匆匆而行的侍人,有些院宇前还会有侍从看守。七殿下离开时,相府自有人上前,为他引路到前厅,以防他走迷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季瑛跟着引路的侍人走,却并不是会客厅的方向。
若是换了一个人,大概不会在饮过毒茶不久后还面色不变地品茶。楚怀存刚用滚烫的沸水烫出茶叶带着清苦的微香,便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桃花早就落了,但花瓣落在地上,已经白到透明,仍旧铺了一层,否则他的脚步怎么会那么小心翼翼?
茶水翠绿澄澈。
倒映着楚相的眼睛。仿佛冰雪在一瞬间化开,楚怀存的神情缓和下来,甚至不用回头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还没等季瑛开口,他就先交待了一句。
“茶是为了等你来沏的,”楚怀存轻声说,“我没和他喝茶。”
季瑛的脚步停住了。他抿着嘴唇,想说自己其实只是戏言,也没有小心眼到楚怀存和什么人喝茶都要管。但他再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在他坦白自己身份后,这是他第一次和楚怀存在两人都清醒的时候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