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自兖州至明州,也不知有多少门道里的人,或是平头百姓,皆做了一梦。
他们耳中听得凄嚎求告之声,迷迷蒙蒙又仿佛看到了两个身上燃烧着火焰的皂衣人,一身煞气,用铁链拖了一个身生五首,浑身漆黑的恶鬼,在门前经过。
只唬得无论是人是鬼,纷纷向前磕头,一路听着那哭嚎之声远去,茫茫然,内心生出了本能的敬畏,一时都只觉大脑空白。
“喀喀……”
兖州境内,颇有几个地方,或明或暗,供奉了五煞老爷,有的是供奉已久,早已修起了神像,也有的是才刚刚救来了香火,暗中供在堂里,每日以血食祭祀,以求赚些邪财。
不是不知道五煞神凶,但五煞老爷也灵验,要花重金,才能请来一炷香火供奉呢……
但也就在这一刻,他们却纷纷觉得心慌,忙忙跑了出来看,便看到自己供养的神像,或是刚刚立起来的牌位,忽然破裂,一股子黑气飘了出来,卷起了自家魂灵,一并飞出了家门去。
无边无际,四面作方的黑气,皆穿州越府而来,附着到了这被拖行的神像之上,一路向了明州而来。
“唏律律……”
明州府外,刚刚才由梅花巷子,衙府里的差头,以及世家贵人连夜召集起来的一支人马,挑枪掣刀,喝开了城门,连夜往青石阵子方向赶来。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腰间佩着刀剑,手里举着府令,所过之处,便是有些邪祟,也纷纷逃散,不敢拦在他们路前。
但却也正在狂奔之中,忽然之间,胯下的马一片片的受惊,高高扬起了前蹄,一阵子你冲我撞,马上的乘客被摔了下来,挤作一团,不明所以,急声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东西作祟?怎么忽然惊了马?”
“……”
但还不等这喝问出口,却又忽地一个个的噤声,已是感觉到了前面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森然气势,阵阵阴风卷来,竟是仿佛眼花了,看到前方夜色,已破碎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脚下的官道,变成了某种森然大道,两侧有滚滚阴风卷了起来,扬起砂尘无数。
自身前横着经过,道上,正有两位身上燃着熊熊火焰,大放金光,手里扯着铁链的人,拖着地上一只黑气滚滚的恶鬼,从他们前方缓缓经过。
“那……”
有人等那拖着的恶鬼走远了些,才忙转头看向梅老先生,想要发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哑了。
一个个只觉心神不定,魂都被跟着拘走了似的。
“那,那是堂上的庙神啊……”
梅老先生更是看着那被拖走的恶鬼,已然认出了什么,心里这一惊,便是心脏便要停了,一张老脸煞白如纸,喃喃自语:“连庙神都被拖了下来,也要被……”
淮南,某个宽阔深邃的宅邸,最深处,黑森森的祖祠里,供奉着淮南卫氏历来的先祖牌位,密密麻麻,摆放的层层叠叠。
而在牌位前面,则是悬着一张又一张的黄色纸条,上面写着卫家人的八字与姓名,入婿的也算,但嫁出去的则要摘下来,夜风一吹,哗啦啦地响着。
但也就在这时,这些纸条里,其中某一个特意挂的更靠近先祖牌位的一张,居然莫名其妙,忽地燃烧了起来,旁边的牌位,而是忽然啪啦啦的响,一下子好几个从架子上栽了下来。
“哎呀,大事不好……”
这等世家,皆有专门的守堂族人,听见动静,吓丢了魂,慌忙敲起了锣来,震得全家不宁。
卫家的族长披了外袍,急急地跑了过来,看得一眼,便已是气得脸色发青,怒喝道:“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不过是回去取他们家的先祖牌位而已,究竟又恶了谁?”
“竟是连先人也没眼他看了,这是在骂我们不孝呢……”
“去查,查查他究竟做了什么?”
“……”
卫府上下,人皆惊悚,忙有家丁,连声答应,却不想,这卫家族长却又忽地反应了过来,急忙伸手:“慢着!”
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出,向他看了过来,却见他死死地盯着掉落在了地上,兀自颤抖不已,仿佛在颤栗的牌位,手快的守堂人,早就恭敬地捧了起来,放到了架子上,还要烧香谢罪。
孰料,这一下子,居然没放稳,又丢了下来,其他几个也跟着颤颤的样子。
他倒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个激灵,立时做下了决定,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先莫查了,等事情过去,再听听风声吧……”
“好家伙,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幽幽古道,不知该是人走,还是鬼走,当身上燃着火的皂衣拖了五煞恶鬼经过,也有一些不在明州的人,忽地心生感应,小心地看了一眼,却是脸色渐变。
“镇祟府,镇祟府重开了,那一家子的人,终于不再躲着了?”
“……”
某些守在了上京,几十年不出门一步,只负责往祠堂里上香的人,也睁开眼看了一眼,缓缓摇头,向了堂上无数黑压压的人影,苦笑道:“白家奶奶,你教出了一个好孙子。”
“他跟之前的胡家人倒是不同,说要杀就要杀,这是一点规矩也不在乎啊……”
“……”
“规矩?”
四下里一片森然凝重,只有一个苍老中带了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孙儿只是不想受气,毕竟我们家的人受气已经受的够多了!”
而到了青石镇子前那些以红灯会为首的江湖门道众人,这一晚经了事情太多。
还没想好究竟是撤,还是前去那片厮杀场里帮忙,却冷不丁听到了哗啦啦的锁链声,感觉到了那仿佛直吹到了眉睫的森冷气息,冷不丁睁眼,就看到了前方有人拖着狰狞的恶鬼经过。
正说着话的一下子闭嘴,正鼓动着什么的也全无了声息,纷乱的气氛忽地安静异常,只呆呆看向了前方。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