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阳想了想自己的债。悲剧带来的后遗症,让那个孩子直到今天都一直在接受治疗。想了想弟弟的后半生,想了想他所需要负责的一切,询问过后,他做出的选择是折现。“或许,您会想要出去读书吗。”“要。”白晓阳见他心领神会,又一次强调。“我要离开这里。”因为又看到希望,白晓阳笑了笑。只是暂时的也好,他要离开这里。总有一天,他会还干净的。其实白晓阳一直很清醒,再对自己洗脑最频繁的时候,他也是明白的。没到那个地步,他从来都不需要谁原谅。不是他的错,却因他而起,那么就要负起责任来。说不定真的会有得以解脱的那天。到那时候,自己终于能原谅自己。“谁看都会觉得很窝囊吧,对不起。看起来一直硬撑着,但其实我只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白晓阳不好意地低下头,不自在地笑了笑,“真是幸亏……”“幸亏什么。”段屿从头到尾,都在安静地听着。委屈的,绝望的,回忆起当时的痛感,白晓阳都没有再落泪。语速平缓,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毕竟是如此乱遭倒霉的前半生。小说里被折烂跳过的那部分旧曲,是别人诟病的、最不爱看,最不好看的那一部分。没有任何正向反馈的坏结局,当故事讲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厌烦。白晓阳想或许段屿也听烦了。他想让段屿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段屿说过他是个麻烦,那时候听出了好意,让人动容。而现在,他真的需要告诉段屿,自己的的确确是个麻烦。段屿对他的好感无迹可寻,因为白晓阳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这阴差阳错得来的室友,不属于他熟识的那个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文珊,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那天深夜,段屿第一次救他。白晓阳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白晓阳很害怕,因为这明显是个极其危险的人,虽然语调轻曼,像同龄人,但出手狠厉。看过来的时候,白晓阳还以为下一个被扭断胳膊的,会是自己。他慢慢靠近,白晓阳不安到了极致。但是段屿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带着酒气,忽然蹙起眉,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好漂亮。”不知道在胡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就不高兴了。白晓阳后退两步。还以为自己听见了凌乱的风声。再在大学里见面,段屿没有认出来他。也是,醉成那样了,黑灯瞎火,怎么还会记得。和现在的段屿一样,意识到对这人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一个正常范围之后,他也对心意和感情进行了评估。但也只是这样。真的,就只是这样。白晓阳没想着有交集。也没想过会成为室友关系。更没想过,在本以为会逐渐冷却下去的心,却总是在一次又一次被伸来的手强硬地拉住后,开始变得连抑制都困难。不愿承认的喜欢,像个发酵的、不受控制的面团,一再被温柔催化,终于变成了再容不得自己逃避的酸涩情动。回不回应都好。白晓阳对上段屿印出自己痛苦的瞳孔,他笑着问段屿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啊。又说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其实很开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段屿问为什么,白晓阳不再顾忌什么,而是轻轻地说:是因为被你这样看着,是因为你。白晓阳说谢谢,谢谢你向我伸出了手,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把我拉住,谢谢,你今天接住了我。“我是说,幸亏,”白晓阳柔软地笑着,眼睛弯起来,他表情恬淡,伸出手,大胆地,颤抖地摸上段屿的脸。在此时,他看上去像一只抱火的,白色的蛾。是因为灼烧的光芒强烈,吸引着他的目光,让那看起来黯淡迟暮的灰败瞳孔也映出熠动的光彩,开始变得有神起来,所以不管那到底是有多烫,他都要心悦地伸出手,随便它怎么将皮肉烧得面目全非,因为多疼都可以,无望也可以。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幸亏你不喜欢我。”白晓阳笑着说。“非常糟糕的人生,可能以后还会糟糕下去。所以才意识到现在很珍贵。”“我早该意识到的,段屿。”白晓阳的掌心冰凉,他的皮肤总是凉的。“能遇见你,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谢谢你救了我。这一次,每一次。”“总是不顺遂,总是添麻烦,而且还是残疾。”白晓阳偏了偏头,要将耳朵悄悄地藏起来。声音落寞地悠远拉长,“觉得庆幸,所以才说幸亏——”段屿接着白晓阳的话,不轻不重地重复道,“幸亏,我不喜欢你。”白晓阳点了点头。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习惯这样的表白与流露,于是打算收回手。动了动,却发现做不到。“段屿?”白晓阳不解看着他,被紧紧抓着的手腕甚至久违地被捏痛了。段屿覆着白晓阳的手背,用自己的手抱着白晓阳的手,用脸颊轻蹭摩挲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直到猛地用力,白晓阳往前跄了半步,他微微睁大眼,看见段屿侧着脸,从这个角度看,像是在闭着眼亲吻掌心。啊,段屿是在吻他的掌心。那双凌厉的眼俯视下来,夹杂浑凝着太多看了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仅剩的那一点危机意识,也被手中烫印过来的吻迷惑又消散,痒意从指尖一路溜进耳朵里,白晓阳脊背发麻,脑海里。空气中,也只剩下,段屿一边吻着他的手,一边说的几句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