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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帘,立于灶前,盯着砂锅的深底,不知站了多久。“咚咚。”有人叩动门框。阿萝回首,对上一双漆幽无波的凤眸。魏玘半倚门边,垂臂望她,指间拎着一扎瘦长的纸包。“回来了?”他道。阿萝也望他,轻轻嗯了一声,便挪开视线,注视他手中的纸包。——很眼熟,是她在何处见过?“那是什么?”魏玘一时不答,只靠近阿萝,将纸包放落她旁侧。“枣泥饼。”他才回她。不待人追问,魏玘凝视她,又道:“有学子托本王予你,道你近日劳碌,不好累坏身子。”阿萝眨眸,凝视他,没有再出声。二人视线相交,走过沉默的停滞,气息浅浅作响。半晌,魏玘叹了口气。他张开双臂,把瘦弱的少女搂入怀里。阿萝埋首,伏在那熟悉、坚实的胸膛前,眼眶涩得发疼。她的心越来越满了。那东西一点一滴地飘落,源源不断地灌溉她,充盈着硕大的空洞。此时此刻,她明白过来——那是零星的善意,夹杂在难言的恶里,如同久旱甘霖,啄开泉眼,汇成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泊。魏玘双唇紧闭,没有作声。他抚着阿萝,摩挲她颤栗、柔长的乌发,感到前襟愈发湿润。经历半日的积蓄,那面湖泊终于奔涌出来。在爱人怀里,阿萝放声大哭。第79章 精诚至魏玘沉默不语, 身脊趋近凝滞。在他怀里,颤栗的少女埋首啜泣。她的气息很凉, 向他襟前乱促打落。可她的泪很烫, 滚滚淌过他胸膛,烧出疼痛的焦痕。魏玘当然清楚,这疼痛为何而来。他信守承诺、不曾干涉阿萝,却到底放心不下, 遣川连暗中跟随, 得知了一行人的全部遭遇。——相较他先前料想, 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此,他心生悔愧, 埋怨自己大意松口,害阿萝平白受苦。可事态已然,覆水难收。魏玘别无办法, 只得收拢手臂, 扣住那单薄的身躯,将所有的悲恸铭刻入骨。二人相拥,气息织缠。一缕明光探窗而入, 照出交叠良久的两道身影, 勾出如松的挺拔,与纤弱的、逐渐平息的颤抖。慢慢地,轻小的呜咽声消失了。魏玘的臂力分毫未松。他垂颈,向阿萝的发顶落下一吻,道:“好些了?”阿萝不答话, 只点了点头, 又拧身, 将自己埋得更紧。魏玘由着她来, 感受着怀中的柔软,直至心口被耳际轻轻贴上,才终于听见她开口——“子玉,我好多了。”她声音温柔,字句真挚,是一贯的直白与热烈。“甫一瞧见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听见这话,魏玘眉峰一挑,心底的愧怍弥散不少。他之所以答应阿萝,就是要借她亲身经历,让她知难而退、相信他的选择与安排。虽然于心不忍,但目前看来,还算小有成效。遂道:“那你今后作何打算?”闻及往后,阿萝双肩一颤,没有立刻作答。她退身,自魏玘的臂弯里脱出些许,转开视线,投向身旁的陶灶。魏玘顺势看去,见灶上摆着一捆扎好的药草。在他余光里,丰盈的柔唇缓缓抿起,聚成两片薄薄的朱色,显得左右为难。至此,他心间明了,料想阿萝是在担心防疫之事。他听她说过,翼州防疫要兼顾内服与外治。如今外治熏香已毕,待内服煎药制成,还需分发给城内百姓,免不了与越人接触。她才有过如此遭遇,不愿再同人来往,也情有可原。魏玘按下心绪,捏了捏阿萝的雪颊。“别怕。”他低声道,“你只管煎药便是。至于分发,大可如从前那般。”如从前那般,即是由燕南军代劳,不让阿萝出面。在他看来,这是保护她的万全之策。阿萝仰着脸儿,眯眸不答,似乎陷入思索。魏玘不催,只垂目瞰她,描摹她清丽的五官,越发觉她娇憨可爱,像只温驯、乖巧的猫儿。可阿萝终归不是猫儿。她非但不温驯、不乖巧,还要咬魏玘一口——“我想自己去。”魏玘一怔,旋即拧蹙眉关。阿萝的答案总是超乎他预料,可无需她多言,他已猜出她意图,是要借防疫之行,向越族表露善意,勉力化解两族的隔阂。只是这件事,并非真如她所想那般简单。饶是她医术高明、博施济众,仅凭出身巫族这一点,足以招来越人猜忌、质疑她居心不良。况且,他已为她作过盘算,只待二人回京、依计行事,便能替她博得越帝的认可。此间筹谋过于复杂。对着阿萝,魏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动唇半晌,只低叹道:“你不必如此。”依他之见,她确实不必如此——原能受他庇护、安然无虞,却偏要螳臂当车、飞蛾扑火。阿萝闻言,抬起杏眼,望入那双漆沉的凤眸。魏玘与她对视,见她瞳光盈水,如溪涧流泉,清凌凌地闪烁着。“我必须如此。”阿萝定定道。她抿起唇,又松开,眸里柔波浮泛,被魏玘清晰捕捉。“子玉,你可还记得……在小院的围栏上,别着一朵盛开的杜鹃花?”魏玘惊讶,不料话锋陡转,心下有些意外。他历来过目不忘,循着阿萝的提示,很快记起:恰于他歇息的树下,向左不出十尺,确有艳红一抹,昳丽而孤独地盛开。“记得。”他道,“怎么?”阿萝道:“那是我生辰时赠予守卫的礼物。”“离开小院之前,每逢生辰,我都会送守卫一枝鲜花。可他们从来不曾收下。”魏玘神情一默,没有说话。阿萝垂颈,不再瞧他,钻回他怀抱,声音与力道同等柔和。“这些年来,我总盼他们收下,想他们不要怕我、与我做个朋友。但他们当真不收,我又感到庆幸,不想他们受我孽力所害。”“子玉,你定然知晓,在很长、很长的日子里……”阿萝吸了吸鼻子,气息愈轻:“我一直活在这样的纠结与忧虑之中。”魏玘不动声色,只将两臂越收越紧。阿萝又道:“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为何而来到这世上。旁人惧怕我、厌恶我,对我避如蛇蝎,认定我出身不祥,那我为何要活着?”说起曾经的往事,她轻描淡写,字句恍如隔世,似风般缈远。这令魏玘突兀想起,在二人初次对峙的一夜,他曾唤过她妖女,惹来她倔强的泪眼——她受过的委屈太多、太沉,他全部见证,也深刻懂得。正因此,他才想保护她。所有不该她承担的一切,大可由他来扛。但此时此刻,魏玘心中有数,知道阿萝提起从前,绝不是为换取他疼怜或庇佑。他要知道她的用意:“之后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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