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我刚锁上车，就看见斜对面一辆黑色SUV大灯熄灭，左右驾驶座，各下来一个人。院长老同志今年快七十了，嗓门还是声如洪钟，笑呵呵道，“我可是和老宋说了，让你倒两天时差，不急着上班，你自己说不用。回头别说我们医院虐待你啊。”“当然。”说话的男人拿着钥匙，侧头锁车，我没能看清面容，却倏的有种微妙预感，下一秒，他从暗处走出来，果然是昨天才见过的熟悉眉眼。李清桉笑笑，见了我，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眉宇一派松弛，“是我闲不住，听说，医院也挺缺人的。”“你能早点来我当然求之不得了，米主任高兴疯了，老催我赶紧跟你签合同，怕你跑了，我们目前就有一个非常棘手的病例……”院长说着，目光扫到我，暂时停顿，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小邱啊。”“余院长好！”我非常职场狗腿地打招呼。“我们医院精神科的，小邱，小姑娘性子很好，乐观活泼。”院长拉家常一样地说。虽然说我乐观活泼，我很开心啦……可是，我是一名医生啊，有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夸一下我的专业水平。这样听起来，岂不是和高二开学那天，班主任带着我俩偶遇数学老师时的介绍方式一模一样。介绍他，“这是李清桉，年级第一，学生会主席，高一就拿了校长奖学金。”介绍我，“这是邱呈露，小姑娘……人很开朗。”真没想到，工作了还是会被发“开朗卡”。不过，算了，这也是一种表扬嘛。既然碰上了，自然要一块儿坐电梯。鉴于昨天的经验，我决定和他装作不认识，院长说我活泼，我还真就一路呵呵笑着走到电梯厅。按下楼层，眼观鼻鼻观心，看着红色数字倒数读秒。这时候，院长电话忽然响起。他看了眼，大概挺重要，于是走到一边去接。昏暗的地下车库，只有这一小片是亮的，柠檬糖一样的灯光，落在我们身上。李清桉今天还是白衣黑裤。不得不说，他很适合这两个颜色，衬的人干净又利落。不过，都与我无关了。我脚尖蹭了下地面，在心里祈祷，这尴尬的时光快一点过去吧。下一秒，却听见了身侧男人清淡的声音。“不是说，不当医生么？”第21章#《热秋》02他说话时没有看我。抄着兜，姿态闲适，好像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寒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哦，就……填志愿时心血来潮。”“也是。像你的风格。”“什么风格？”我忍不住问。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到达地库，院长也恰好挂断电话，走了过来，看看我俩，笑呵呵的，“聊什么呢？”“随便聊了两句，才知道邱医生和我是校友。”李清桉笑了下，伸出一只手挡门，有种说不出的绅士气度。哪怕嘴上在胡扯，那模样瞧着也是风清月朗的。他就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清冷俊秀。以前和老师、同学扯淡，从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比如，高三时，就从老师那里骗过一张病假条，帮我拿到了本命歌手的签名CD。“满意了？”我捧着CD，爱不释手，频频点头，“满意满意，李清桉，你真好。”他很浅地笑，拖开椅子坐下，“这好像不是上次那个，你本命歌手换了？”“是啊，突然觉得这个更帅，还有才。”“嗯，不意外，”他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转了个面，递到我面前压平，又放下一支笔，声线轻飘飘的，“反正你是小毛驴拉磨。”啊？我脑子没转过弯来，懵懵地问，“什么意思？”他扫我一眼，“没长劲儿。”“……”喂，不带这么骂人的啊。等一下。难道他刚才那句，“像你的风格”，指的是这个？毕竟我之前有和他说过，自己想当律师的。我原地一个急刹车，猛地扭头，却晚了半步，身后电梯恰好合上，金属门严丝合缝，一道罅隙也不留。“……”这种感觉，就好像撸起袖子准备与人理论，对方却掐准了你的反应时间，大喇喇拍上了门。我磨磨牙，呼出一口长气，转身往诊室走。坦白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医生。因为家里有个表姐就是医生，从小和我讲，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向来很听劝的。如果说，非要追溯一个源头的话……算了，现在追溯，还有什么意义呢？我靠在椅子上，三两口吃掉手里一片面包。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公立三甲医院，我们院以心外科、神经外科和肾脏疾病诊治为重点，专攻疑难危重疾病诊疗。我所在的精神科，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忙，可是，一走近候诊室，总感觉闯入了一片难以流通的浊暗空气。这里的病人，甚至有些求生欲望都不太强烈。亲戚们听说我在精神科，都很担心，“每天听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会不会影响你的心情啊？听说，心理医生很容易抑郁呢。”表姐更是翻翻白眼，“你还不如回家啃老！”爸妈也一副心甘情愿被啃老的样子，朝我张开怀抱。怎么说呢，刚来那一阵，确实想要逃跑，尤其是，以为康复了的病人，过了几个月，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会忍不住难过。后来，慢慢也就想开了，尽力之后，人也要认清自己的无能为力。何况，只要看见一个治愈的笑脸，就会让人觉得这份工作值得。主任夸我是天生当精神科医生的料，还在聚餐时，举杯站起来，号召大家向我学习，“有的同志，思想负担太重，总觉得没把人家治好是自己的责任，病人还没跳楼呢，自己先想跳了，可不兴这样啊！你们看小邱，没心没肺的，就很好！”我：“……”夸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夸了。也许是我平时太擅长傻乐了吧，一旦情绪不佳，大家都能察觉到。小蔚是第三个来问的，吃午饭时，端来一碗绿豆汤，坐下便问，“怎么了露露，谁惹你不开心了？”我挖了一勺饭，有点纠结这个事该怎么倾诉，还没想好，就看见她“蹭”一下站了起来，猛的挥手，小声又雀跃，“嗨！”循声看去，一下子怔住。真是冤家路窄。李清桉单手端着餐盘，气质清朗，身旁则是一位陌生男子。但那陌生男子显然和小蔚认识，侧头征询了下他意见，两个人就往这边走来了。“邱呈露，好久不见！”他坐下，先和小蔚点头致意，又朝我说。我一片茫然，“我们认识吗？”“不记得了？我是你高一同学啊，”他比我还意外，“宗维！”“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李清桉的好友宗维。他变化可真大，印象里，高一时瘦瘦的，眼下却又高又大，张扬活力。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