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长恨歌(十四)——崇仁坊——除夕日出长安城踏雪赏梅的张氏姊妹, 入夜后并没有归家,而是去了崇仁坊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张贵妃坐在北侧的主人座上,三个姊姊分便在左右侧, 此行只有姊妹四人, 张国忠等人倒是没有跟来。张氏一族,男子入朝为官, 女子则尽封为国夫人,朝中显贵, 无能出张氏左右。也因张贵妃的缘故,三姊妹所嫁之人,也都是世家名门, 其子女, 皆得荣宠。“张家能有此门庭,全仰仗寰儿, 只要有寰儿在,张氏一族,富贵无忧。”张贵妃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葡萄酒在玉杯中如血色一般, “只是可惜, 圣人年纪大了,我也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听到这儿, 张氏姊妹不由的也担心了起来, “国忠现在虽然得到重用,可是他与东宫以及右相不和, 右相一把老骨头倒是不怕, 可万一东宫入主, 那我们张家…”“东宫想要顺利登位, 那得看政事堂答不答应。”张贵妃道,“卢明奕已经罢相,宰相之中还有几人是支持东宫的呢?”听到这儿,张氏三姊妹仍有些顾及,“东宫虽发生了如此多事情,可毕竟圣人没有将其废黜,我们是担心…”皇帝早已过甲子之龄,这在历代帝王中而言,已是高寿,张氏姊妹担心皇帝的身体,不能久撑,一但皇帝驾崩,东宫登位,那么张氏不但会失去富贵,且会有灭门之灾。张贵妃自然也知晓这一点,“诸位姊姊放心吧,东宫怯懦,无堪大用,况且,有人比我们张氏,更加畏惧东宫得权呢。”“寰儿是说,右相?”张贵妃的长姊,韩国夫人道。“不仅仅是李甫。”张寰喝着酒说道,“圣人膝下,那么多子嗣,无一人是嫡出,难道只有长子能做储君?”“对,还有七王,八王,十王,十三王,这些都是成年亲王。”咚咚!——雅间的房门被人敲响,“谁啊?”三姊虢国夫人看着门口道。“禀诸位娘子,小人是送酒的博士。”门口传来回应。“进来。”酒博士低头弓腰将门轻轻扒拉开,他走入内,将酒分别置于张氏姊妹的桌前,送完酒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不快滚。”八姊秦国夫人斥道。酒博士连忙跪下,朝张贵妃道:“禀娘子,丁字号房的贵人想要见您。”“贵人?”张贵妃低头。“既然是想见娘子,人呢,怎不来见?”秦国夫人道。“贵人说不方便,想请张贵妃挪步。”酒博士又道。“岂有此理!”三位夫人同时发怒,“这天下,除了圣人,还有敢让贵妃亲自去见他的?”面对着横行霸道的张氏姊妹,酒博士心中恐惧万分,颤颤巍巍的拿出一支苦竹笛,“这是贵人给的信物,贵人说,娘子见了,定会去见他的。”只一眼,张贵妃便认出了那支竹笛,她一把拿过笛子,“他在哪儿?”“娘子请随小人来。”见张贵妃心切,酒博士从地上慢爬起来道。“九娘。”三位姊姊都不解,看着张贵妃手中的笛子,“这是谁的信物?”“笛子,”秦国夫人撇了一眼,“这还用说吗,除了圣人,就只有那位了。”“九娘。”韩国夫人拉住张贵妃,“你忘了上次是如何出宫的吗,眼下你重新获得圣宠,若又因为此人…”韩国夫人看着张贵妃手中的竹笛,“恐再生嫌隙。”但张贵妃似乎很有把握,“或许,别的亲王,圣人会雷霆震怒,但是他,圣人不会。”“什么?”三人不解。“具体,我也不知道原因。”张贵妃解释道,“但应该与他的生母有关吧,毕竟,那才是圣人最爱的人。”说罢,张贵妃便踏出房门,随门外那酒博士离去,并叮嘱门口护卫的左右,“在这儿守着,不用跟来。”“喏。”酒博士带着张贵妃穿梭在飞廊上,转身来到另一座楼中,丁字号房内,传出了既熟悉又悦耳的琴音,这让张贵妃更加确定。咚咚!——酒博士走到丁字号房门口,朝文喜叉手,“公子。”文喜看着走近的张贵妃,叉手行礼道:“见过娘子。”“他人呢?”张贵妃问道。文喜随后将房门打开,“郎君就在屋内等候娘子,请。”张贵妃紧握着手中的竹笛,提裙踏入屋内,李忱坐在楼廊内抚琴,与门口隔着一张宽大的屏风。透过屏风,能看见人影,张贵妃止步,似在犹豫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竹笛,“这还是第一次,忱郎主动见我。”说罢,便越过了屏风,向那身影走去。虽是李忱主动邀约,但她却没有忘记二人的身份,“见过贵妃娘子。”这句每日重复听得的话,从李忱口中说出,很是刺耳,就像是在告诫与提醒,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张贵妃没有再靠近李忱,而是走到楼廊外,看着楼底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么,雍王今夜来见吾,是为何?”张贵妃问道。“谈合作。”李忱说道。“哦?”张贵妃有些不解,“一向聪明睿智,不涉朝政的雍王,怎的突然,要与吾谈合作了?”“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李忱缓缓念道,“生逢乱世,总要为自己留些后路。”“乱世?”张贵妃回过头,“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如此评价他的盛世,恐要气得大怒了。”“眼下的大唐,还有盛世的影子可言吗?”李忱说道,“我不欺人,人不欺我。”“你想怎么合作?”张贵妃问道。“我手中遇到了一个不好解决的麻烦,但对娘子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李忱说道。“哦?”张贵妃笑了笑,“这天底下,竟还有雍王不能解决的麻烦,要来求我一个弱女子。”李忱自顾自的喝着茶,“李忱只是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而已,无法解决的事情,太多了。”“无论是何事,你总要先说清楚,我才能做决定。”张贵妃道。“周王要娶崔裕之女。”李忱说道。“我猜就知道,你是为了你那妹妹来的。”张贵妃说道,“只是,这件事很早就定下了,雍王拖了许久,如今才来,先前可是在做挣扎,到底要不要见我?”李忱握着杯子,神态自若,“若娘子能够解决此事,我便答应所求,并保张家周全。”“张家?”张贵妃笑了笑,“这条件,看起来,并不诱人呢。”李忱抬头,“你出生于家族,即便她们将你视作利益攀登的绳索,但你身体里流淌的仍是张氏血脉,心中仍有这个家族,他们的存亡与你紧紧拴在了一起,就像我,纵然心中有恨,但对这大唐,仍抱有期待。”张贵妃听后,妩媚的笑了起来,她回到屋内,趴在桌子上审视着李忱,“圣人明明最疼爱你,加之你的聪慧,为什么偏偏要立李怏为太子呢,难道只是因为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