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他薄唇轻启,只这么道了一句,嗓音还微微哑着。
姜暖被他突如其来的平和搞懵了,束手束脚忸怩了半天,才“嗯”地点了点头,从屏风旁往前迈了几步,然后又停住,失去宽袍大袖遮掩的手指,微微勾蜷着。
他将她的小紧张尽收眼底,嘴角动了动,向后朝她伸出一只手臂:“过来,芈莲,坐到寡人身边来。”
姜暖仍有些懵懵的,但还是往前迈了步,手指轻轻搭上他摊开的宽大的掌心。
但却一如既往触碰不到,即便他们近在咫尺,眼眸里都映照着彼此秾丽的容颜。
秦王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似乎对碰不到她这件事怨念颇深。姜暖抿抿唇,做出被他牵住的样子,从他背后绕了小半圈,缓缓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秦王沉默地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看她坐下时抬手将一绺乌发别到耳后,袖口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皓白细嫩,仿佛是牛乳凝结而成。
他略偏开目光,右手重新拈起毛笔,一边继续书写一边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嗯,扶苏吃坏了肚子,折腾了好半天,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姜暖眼睛盯着桌案上的纹路,轻巧地回答道。
接着,是一阵持久而浩大的沉默,整个章台宫都好像沉入了水中般宁静。
姜暖心跳砰砰,正想着没话找几句话打破沉默,就听他在她耳旁说道:
“昨日是寡人不对,寡人不该吼你,更不该那样胁迫你。”
姜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睫毛唰地向上一抬,触上了他夏日雨后般的眸光。
他竟然是认真的?
姜暖几乎有点惊恐,让秦王低头认错的,目下已知只有将军王翦,而如今她竟也有了这等排面,她不是幻听了吧?
她用力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然后再抬起湿漉漉的桃花眼,试试探探地朝他望去。
然而秦王的示弱,仅能维持一两息的时间,错过了就再看不到了,还会被他板起脸来瞪一下。
“王上确实不该那样对我。”她借着他碰不到她,得寸进尺地说,“王上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仗势欺人,胡搅蛮缠,这样是很不对的。”
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睛瞟他,看见他虽然下颌线频频收紧,额角也隐隐抽搐着,但终究还是没以恶言反击,更没有试图攻击她的意思。
所以说,是真心在认错?
“寡以后不会了。”笔尖在竹简上顿出一滩硕大的墨迹后,他磕磕绊绊说道,眼睛并没有看向她,捏着笔杆的食指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的颜色。
诶?姜暖愣了一下,他这时在对她进行承诺吗?
她还没说要回来呢
她嘴巴微微嘟了起来,原地拧了拧身子,两人都没再说话,章台宫又一次沉入了水底。
这次将他们捞上来的,是一个端着托盘弓腰靠近的内侍。